在人人上看到了某个记者的日志,他说有人问他为什么不买房,他回答道,安家必先安心。我和他谈不上认识,只有过寥寥数语的交谈,可当我看到这一句话,我感觉这个记者还没有迷失。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流浪。假期我在济南玩,当然对于我而言,济南作为一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已经近乎半个家。我在芙蓉街在大明湖看到了好多来旅游的,平日里人不是很多的芙蓉街变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喧嚣的人群里,我突然感觉他们和背着包裹的民工没有任何差别,一样的没素质,一样的讨价还价,一样的利欲熏心。忙忙碌碌,没有自由。旅游的人,驱车,景点门票,大长焦拍照,留影,买纪念品,回家,或抱怨风景不好,或抱怨累死累活。这是常态。
很不幸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中,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钱旅游。等我过了十八岁有时间有钱的时候我早已对旅游失去了兴趣,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喜欢去那些地方了,我的意思是我或许明白了人为什么要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中国往往就是一个很悲剧的地方,就在十几年前旅游在中国还是一个新鲜词(其实新鲜的原因就是没钱没时间),新鲜得工薪老百姓看都不看,短短几年旅游早就风靡大街小巷。以前没钱的人们摩拳擦掌准备着旅游,踩点旅游(其他地方一概不看),去拍几张照片(一定要有自己,景点的牌匾一定要的),买一堆土特产(其实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回来送的时候一定特意强调这是从哪个地方带回来的),然后回来亲友问的话会说怎么怎么怎么,但一般不会涉及到人文之类的话题,也不会谈到自己心里的感受。
同样不幸的,我旅游的第一个地方正是北京,估计这个是中国最经典的旅游线路了。这个回忆非常惨痛,以至于至今仍然记得清每一个细节,记得清每一个人的嘴脸。现在偶尔路过天安门看到一片片的小旗,一顶顶红帽子都会无奈的笑一下。不过我好歹理解这些人的心理,毕竟伟大的首都还是要看一下的。
南京苏州是我设想已久的,好吧,其实我在四年以前就开始“凤凰”了。这个应该有10%算旅游,剩下的算旅行(因为我们只去了中山陵一个景点,景点门票一张都没买。)。这个旅行高考完成就开始了,但是我回家以后什么都没有写,甚至其实我一张照片也没有拍。
该怎么说呢,从火车上说起吧。火车是一种很有感觉的交通工具,强过飞机,汽车。和谐号是我坐过次数最多的火车,但是我对他的感觉真的是很不好,怎么说呢,少了火车的味道。如果时间充裕我倒是很愿意坐普通车,什么打头的都可以,速度差不多但价钱差别很大(铁道部奇葩)。绿皮车红皮车,一个小时停一站,我看着不同城镇的火车站,看着不同地方的人在不同的车站上下,甚至只是盯着车窗外发呆,感受车厢的颠簸,甚至我觉得火车上的人都是在流浪,那种想法几乎让我落泪,火车上的人最容易感到孤独。
那是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睡觉,没有卧铺,真的就是那么坐到天明。当我醒过来,第一反应看向车窗外,我看到的是徽派建筑,雨水洗礼下的黛瓦青墙、农人牵着的大牯牛。这是我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到徽州的土地上,感受着这片土地带给我的脉动。可我不能停下来,这种隔着车窗的遥望像极了旧电影的片段,摇摇曳曳着走远。我看着火车过长江,看着火车进站。南京只是一个落脚点。南京的鸭血粉丝确实好吃。去往中山陵的那条路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漂亮的路之一,百年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但实际上我觉得南京并不好,毕竟我只是路过,并且这样现代的城市不适合旅行。六朝古都早已散尽最后一缕王气,十里秦淮的桨声灯影早已化作遥远的绝唱直至不再回响。
我不做停留,去往苏州。从未意识到南京到苏州也这么远,火车竟然要三个小时。可这真的是美丽的三个小时,常州,无锡,蒙蒙烟雨中我打量着窗外的苏锡地界,小桥流水人家,没了徽州大地的广博,没了徽派建筑的严谨,没了南京的喧嚣。我只在这片大地上看到烟雨,纯净的雨,洗涤了我的心灵。苏州迎接我的是一场大雨,倾盆大雨。这是我第一次来苏州,我从未想过苏州会这么美,甚至当我看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就被征服了。我们在雨中去往宾馆,雨中的苏州恬淡安逸,静如处子,走过河上的桥,即使是这样一座桥上我已置身水墨之中。那烟雨,清波,杨柳,一如千年以前,陪伴着苏州这位女子。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更无从想起,杭州心向往之然身尚未至,但那时我知道,这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不用修饰,不用宣传,不用为吸引游客搔首弄姿擦脂抹粉,苏州用它千年前的样子,干净的笑容,打动着我的心。我感谢这场雨让我看到了苏州最美的样子,苏州通体一色,雨中灰色的瓦变成了黛色,宛若一幅水墨韵开眼前。于是,我走入了水墨之中。在雨中穿行一座陌生的城市总是孤独的,哪怕你身边有再多的人,他们也是孤独的。我看着私家车出租车公交车走过我的身边,我想着车里人的表情,我想那应该是一样的迷茫,对着大雨出神。我住进宾馆,换上干衣服,拉开窗帘对着窗外的大雨发呆。北方没有这种雨。然而苏州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雨势不减但华灯初上,婉娩约约的苏州女子撑着伞窈窕的走在街上。我决定暂时融入这种生活,不再延续下雨不出门的习惯,一分钟后我走在街上,再两分钟后我坐在一家小餐馆里面点了我的晚餐,我和伙伴坐在餐馆里,等着阿姨做饭,看着窗外的雨。餐馆里的灯让我感到温暖。
苏州两天的穿行漫无目的,甚至只是走在这样的街道感受这样一座城市的气息。我很久以前便对城市失去了信心,我曾经以为再好的城市都抵挡不住现代文明的冲刷和人们的肆意践踏。苏州让我重新思考。这里只是一个大的镇子,传承千年的美感很好地与现代文明融合在了一起,我想这种美已经融合到了苏州人的骨子里。好些建筑依旧传承着那种简单的风格,灰白色,青色,诉说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我收了我的相机,我留不住一丝美感在底片上,因为美在你心中你感觉到了,但拍不下来。一座气质出众的城,素雅婉约、柔情浪漫,面孔如诗如梦,骨子里满是中国韵律,这便是苏州了。一面墙,一条河,一片瓦,一条街,都是一行行平白直露又欲说还羞的句子。
苏州也令我心痛。因为我还是看到了现代文明旅游业对这座小镇的侵蚀。苏州的好些河都不再清了,因为你走遍中国也很难发现有哪一条穿越城市的河依然清澈,苏州也未能幸免。至于旅游业,走的还是大众快餐式路线。拙政园门前大街的廉价特产令人作呕。七里山塘不伦不类的变成了现代旅游业的畸形产物。好在这只是一点瑕疵,苏州整体是美的。
我买到了苏州回家的车票。一千多公里,跨越好几个城市,风尘仆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第一次在火车上这么长时间,很难得的经历,在中国的版图上这么流浪,一边出神,一边流浪。于是我又看到了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生命存在形态,这个在动车上绝难看到,也就在这种框框当当穿行在孤独的铁轨上的火车上,你能贴近中国最底层的生命形态。一群无依无着的生命,贴着铁轨,寻找着甚至连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带着一丝绝望漫无边际地奔走在中国的大地上。就像你黑夜看到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上横陈着的铁轨上,一列火车缓缓地在黑暗中穿行,那灯光,那声音只是诉说着自己的孤独。
于是在旅行中我更加热爱生命,体会过那种漫无边际的孤独后才知道生命如此可贵。我还喜欢不同地方的食物,经过孤独的漫长的旅行后咀嚼不同的食物都会甘之如饴,感谢上苍给你如此的馈赠。火车,食物,底层人物穿插了我的旅行。
我靠着车窗看着种种风景,思考着整理着我的思绪。我的包里带了厚厚的信纸,后来我发现我一个字都写不出,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当人身处某种环境中他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只有跳出来才会真正思考。我想我或许明白了一些事情,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然后,我去了凤凰。凤凰令我心碎。我还能在晚上和清晨的雾霭中窥见沈从文笔下凤凰的样子,深夜的凤凰像一个疲惫的老人终于叹气得以休息,清晨的凤凰静如处子,隐约在氤氲的雾气中。只有这样了,除此之外,只剩肮脏。我不愿再提及她的种种不好。也许沈从文还在,他会看到,翠翠早就溺死在了沱江里。那次旅行,凤凰便是终点。我想在中国,很多地方,以前或未来,终将变成凤凰的结局。这应该是人的劣根,我以前以为是汉人才有,后来发现全人类共有。我想起,黑客帝国中,出自电脑警探的经典话语,“当我们在矩阵内部试图为你们人类分类时,有一个发现,我发现你们不是哺乳类动物;地球上的每一种哺乳动物都会和大自然保持生态平衡,人类却不。你们每到一处就拼命地利用,直到耗尽所有的自然资源,你们生存的唯一途径就是侵占别处;地球上只有另外一种生物才会这么做,你们知道是什么吗?病毒。人类是种疾病,是地球上的癌症和瘟疫。”人类是不是一种瘟疫我不知道。但我确信汉人是一种瘟疫。
后来我回到了家,再后来我离开家上学。
现在我在武汉,或者是说现在我路过武汉。旅行,让我明白生命是一场旅行,孤独的旅行,或者在更深层意义上,生命是一种流浪。起源于无,儿童时代懵懂无知的我们毫无安全感可言,依偎在父母的荫蔽之下。可人总要长大,总要去寻找那些生命最深处的东西。我们自然而然地把我们长大的地方父母存在的地方称为家,可是我们灵魂的归宿又在哪里呢?我坚信生命一定需要一场流浪,无比沉重因为背负灵魂,无比孤独因为本就漫无目的。或许,这才是孤独之旅。人生来孤独,因为别人无法洞察你的想法,你只能孤独的在自己的思维里天马行空的想像。
流浪的吉普赛人,千年流亡的希伯来人,甚至是整个人类,我们不也在浩瀚宇宙中流浪吗?我们既不知道自己的起源,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结。我们又在寻找着什么呢,我们的文明又该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漫无边际的孤独中,我倒是很愿意有信仰,我计划看看圣经,看看佛经,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找到认同感。认同感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
感觉我一直在自我放逐,我的灵魂在不同的流浪地穿梭。我曾经遇见最美的风景,有一年的时间我的精神都在那片最美的风景中徜徉。我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
我曾经想像我们一起坐着绿皮火车去很远的地方,我曾经想像我骑着单车跟你穿梭于一个我们都心醉的城市,我曾经想像我们一起漫步在麦田,我曾经想像我们一起背靠背坐在沙发上看各自的书,我曾经想像我背着你走在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街上,我曾经想像我们一起去草原去海边去各种我们灵魂中闪耀的地方。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找着各自的书,甚至我们可以心有灵犀走进同一家餐馆。可我真正的退缩了,因为我前途未卜,我知道结局注定渺茫,其实我早早地就绝望了,我一直想,就这样默默度过三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终于造化弄人。时至今日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我第一次那么懂事,我屏住呼吸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静静的。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我不小心撞见最美的风景,我曾经以为,惊鸿一瞥,就是永恒。
对于人生,很多时候,路过就意味着错过。我们都是在流浪罢了,稍不留神便会错过。两个人合适,又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能说我有太多的不甘心,可我注定流浪,找寻着那片能让心安下的风景。
心之安处为家。简单到偶然的相遇,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