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群普通人,他们温柔地爱着自己的家人,爱着自己的工作,爱着自己的故乡,爱着这样的世界。
六位普通的打工者,用诗歌颂唱着自己的生活。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结构修饰,没有精雕细琢的遣词用句,有的只是对生活的温情和他们心底最纯粹的虔诚。朴实平淡的词句间,透露出这群人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尽管生活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他们依旧能看到身边琐碎的美好,并视为珍宝。
生活有时候是冰冷的,看不到色彩。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在这个加班的夜晚/垂直降落,轻轻一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在此之前/某个相同的夜晚/有个人掉在地上”。
不知道当时诗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段文字,是悲伤?还是无奈?或是其他?而在今天,当我们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看这些文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富士康里密密麻麻的天网、隐形网、地网。看到楼中的人犹如被囚禁的金丝雀一样,在充斥视野的网中艰难生存着。在他们的眼眸里看不到笑意,脸上砌满对生活的疲惫,仿佛成了生活的奴役。或许他们有在挣扎,又或许他们早已放弃对抗,任凭生活的黑暗将他们笼罩得体无完肤。那他们眼里的生活,是有色彩的吗?在同一个位置做若干次机械重复的动作:刷刷刷,钉钉钉,敲敲敲······制造出来的鞋子踏遍了七大洲,做出的圣诞玩具卖给蓝眼睛的孩子,和最新款手机一起被打包贩卖到大洋彼岸。一切似乎像是穿越到了秦朝,每个人都像一个个兵马俑一样,一个动作就定格成了永恒。
你们说,自己是农民,来到城市后又成了农民工。一切听起来似乎是合情合理,可为什么又显得有点奇怪:凌晨五点的梦乡应该是最甜美的,而你们却依旧在流水线上忙碌着。天空里的星星差不多都谢幕了,只有一轮月亮还若隐若现的挂在天上,似乎是在为还在路上奔波的人指路。工人想找一处能躺的地方闭上双眼,简单地睡上一觉;想拒绝熬夜和加班,过上正常的日夜生活。但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难以被满足,他们的生活着实让人心疼。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阳光理应公平地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但即使生活没有远方,起码还有诗。
谁能想到,整天忙碌于流水线工作的工人,心里还能装着一个充满诗意的世界。在文字堆砌的空间里,没有工作,没有熬夜,没有歧视,俨然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存在。尽管现实中的工作缺乏乐趣、循环往复,然而只要心里留有一方净土,对这个世界就会充满善意和温暖。这有点像“苦中作乐”的意思,但也不完全契合,毕竟在他们自己看来,生活并不苦,而是充斥着满足和诗意。或许吧,只要面朝大海,生活就可以春暖花开。
我很尊崇这群人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即使没有了远方,但起码还有诗。他们依旧欣然接受生活带给他们的一切,没有埋怨,也不能后悔,甚至还有些许的感恩:庆幸自己在偌大的生活压力下还留有写诗的热情,还会去发现身边留存的美好,还愿意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还能欣然的看到每天早起的朝阳,还会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这样的日子堪称是向往的生活,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有很多人不愿过这样的日子。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羡慕那些活得很光鲜亮丽的人,认为他们那样的生活才能被称为是有价值的人生。因此时常会抱怨,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平淡,甚至平淡得有些凄惨。总认为生活过得不尽人意:银行卡上没有足够多的存款,住的房子不够大,开的车不够好,穿的衣服不够大牌,就连家人都不如别人的体面。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评价自己幸福的标准从“我幸不幸福”变成了“我是不是比你幸福”。慢慢的,我们开始丢失自己原本的模样,没有把生活过成自己的样子,反而硬生生得将其套上了别人的影子。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不仅没有了远方,也弄丢了原本该拥有的诗。
写给世界的情书,送给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句“陌生的姑娘,我爱你”不知感动了多少人,那个爱穿吊带裙的女人,是不是还在灯下细心熨着将要打包出车间、送去各个时尚店面的吊带裙?从裙带到腰身,从裙摆到裙褶,一点点细心的抚平、熨好、包装,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温柔将其送出车间。“我爱你”表达的不仅仅是爱这位姑娘,还爱她穿的粉色吊带裙,还爱这份美丽的工作,还爱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还爱这个温柔的世界。世界很大,我们很小,每天身边都会有无数人和自己擦肩而过,不知道姓名和年龄,只能看到每张不一样的面容;但世界又很小,我们仿佛可以在每一个遇见的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同样年少轻狂过,同样经历过风华正华的日子,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期待。不知道你有没有爱一个陌生人的勇气,像那个灯下的女人一样,去爱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去爱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尽管那些工人的生活是冰冷、看不见色彩的,但是在那方小小的世界里,有诗也有希望。尽管没有光芒万丈的远方,但是他们始终坚定不移的爱着这个世界,不管自己做着怎样的工作,过着怎样的生活,身边有着怎样的人。这群工人的诗是有温度的,因为他们愿意去爱着每一个人。
亲爱的陌生人,这里有你的一封情书。
相遇的都是亲人,此心安处是吾乡。
故乡依然很远,像前方若隐若现的地平线。远在他乡,思念家中的老母,牵挂蹒跚学步的幼儿。想和你们一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尽管清贫,但能踩在故乡的土地上,心里也会觉得踏实。但自己却不能这样,为给最亲爱的家人提供一份更好的生活,不得不远赴陌生的城市。看着两段铁轨不断重合又分开,故乡离自己越来越远。从北京退到南京,从东莞退到西宁,从拥挤退到空阔,从轰鸣退到寂静,从衰老退到青春年少。心里一直装着故乡,那个无比圣洁的地方。踏上回乡的列车,去过那里的春节,去看看那里的人。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泥土房还是老样子,墙壁上的白色颜料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黑色的瓦片安静的伏在屋头,家禽悠然得在门前的黄土地上觅食,这就是自己日夜牵挂的地方。
围在篝火旁和老父亲说着心事,父亲越来越清瘦,两眼也愈加陷了进去。他一边咋着烟斗,一边说:“我的黑头巾,我自己缠好了。等我死了,你们就可以直接戴在我头上了。等我们老死了,也就没人会缠头巾了。”父亲的眼睛湿润了,吐出的烟圈朦朦胧胧得遮住了他的面庞。春节结束了,带着孩子重新踏上离乡的列车。故乡的亲人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不想遗忘故乡,也不想被故乡遗忘。在陌生的城市里,写几行文字安慰自己。工友间一起生活,互帮互助,就像乡人一起过节那般。大家都是离家远行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做着相似的梦。一边做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想着心心念念的人儿。或许吧,故乡不一定只有一处,只要你心中有它,什么地方都能成为故乡,相遇的也都能成为亲人,此谓“吾心安处是吾乡”。
把生活写成诗,唱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