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们一起回北方
作者: 章丛雨   日期: 2014-11-28 15:09    点击数:

  宋冬野是个胖子。大家都叫他宋胖子。
  宋冬野是个会唱也会写的胖子。
  他出生在北京安河桥,嗓子里有着北方汉子与生俱来的狂放和怆凉。
     
  他的声音和他的歌,从来不获得多数人的点头。总会有些无意故意的轻嘲冷议,有人讽其矫情,有人说简直污了耳朵。但他也只是像自己唱的那样,在六根弦上取自己的磊落,写些无关乎社会痛痒,只关乎灵魂和生活的歌,过着自己些许偏激顽劣的人生。
    
  他不是那么起眼,背着一把破木吉他满地图流浪,把所有的玩笑不羁和大恨大爱揉成一团,填埋在他每一首歌的字里行间。漫无目的的吟唱,看似没有任何直接的情绪动荡,听者却能从中寻到一种起伏不静。这种不静,可能是从他的歌中来,更抑或是自己的悲喜。不限时间,不限地点,你点开他的歌,就如临一场大梦,面带微笑却口舌苦涩。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故事,却惊动了所有人心中的美好和伤疤,宋胖子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个说书人。

 
    
  《安和桥北》这张专辑,除去首尾,十首歌,十个名词,各自神秘却又暗中契合。像是一部融进春夏秋冬和天南地北的电影,拉完所有镜头的时候,疯狂的余味夺走了睡眠。不会有一点点的枯燥,反而越听越醒,越是恨不得要从昏昏沉沉里一猛子扎进北方寒冷的夜。    

  “董小姐 你可知道我说够了再见在五月的早晨 终于丢失了睡眠”
  提起宋冬野,所有人都会首先想到《董小姐》,又或者是《董小姐》让我们看到了宋冬野。对于董小姐的真实身份,听者也是众说纷纭。宋冬野如今也不太承认这首歌是否关乎他的那位某某。他很喜欢以这种第二人称的方式讲故事,讲他和董小姐凌晨走过的鼓楼和点燃的那一支兰州。普通的旋律和普通的歌词,和其他的歌置放在一道相比似乎毫无亮点,但纵贯整首歌的呼吸又是那样的自由和沉稳。吉他和弦掘弃了华丽的修饰,溢满着自由和平民的野味。“爱上一匹野马 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 董小姐”。爱的人比喜欢我更喜欢自由,所以她不受束缚地奔跑,就像安河桥下清澈的水,出现过一瞬,只留下渺然的气息,然后带着好的坏的回忆,从我的世界销声匿迹。

  “在离这很远的地方 有一片海滩 孤独的人他就在海上 撑着船帆”
  《莉莉安》在很多人心中是整张专辑最佳的不二之选。强烈而娓娓而来的旋律,带来熟悉的舒适感。你仿佛坐在炉火边,同久别的旧友把所有的回忆翻出来细说,做温暖的交谈。钢琴声联同悠长的弦乐轻盈地跃动,双重贝斯做了辽阔的铺陈,但没有丝毫的拖沓。间奏中的古筝更是意外之喜,有种近乎古典乐的清透感。“翠绿的衣裳在炉火中 化为灰烬 升起火焰 一直烧到黎明 一直到那女子推开门离去 她自言自语”,宋胖子说这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故事,她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两种灵魂,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相爱,她作围观。男人走了,女人的眼眸从此只往一个方向,站立着,站立着,站成孤独的岛屿,等那个人回港。

 

  很多歌唱的诗人都喜欢唱南北,譬如好兄弟马頔写的那句“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宋胖子也并没有成为例外。他其实更喜欢唱南北,这种意象几乎出现在了《安河桥北》的每一首歌里,自立为摘除不去的标签。因为南方是他乞讨生活权利的地方,这里有残酷的现实和无情的世界。而北方,是他早已忍痛离别,却留存着他青春和爱情的地方。

  “他们在别有用心的生活里翩翩舞蹈 你在我后半生的城市里长生不老”
  第一次听到这句的时候,颤栗的感觉从尾椎骨处直冲大脑,心脏好像一瞬间就被不知来处的暖意熔解到坍塌。一个你永远寄托着爱与相思的人,将自己年轻的面孔烙进永生,再不复相见。宋冬野浑厚的嗓子恰好地嵌进了四重弦乐之中,每句的尾音都有个落得轻但听得长的叹息。整首歌的旋律恬淡而不平凡,厚重而不沉重。“明天冰雪封山的时候 我也光着双脚 站在你翻山越岭的尽头 正当年少”,多么庆幸自己在最美的年华里爱过一个让自己奋不顾身的人,让我丢盔弃甲。“鸽子啊 我在你温暖的路上”,追随着去了有你的南方,在旅途中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和棱角。整首歌像是一滴悬而未下的泪,骤然间坠入了年少轻狂时的梦和骄傲,苦得说不出话来。两千个秘密和她,被埋在回忆的树根底下,再也不会有人知晓。

  总有某些歌词,平淡,没有过度的辞藻和修饰,却有针蜇般最难愈合的隐痛。《斑马,斑马》就是这样子。“斑马 斑马 你不要睡着啦”“斑马 斑马 你睡吧 睡吧”形成反差的两句词,却透着难以言说的无力。旅人爱上受了伤的斑马姑娘,想为她永远地停下,只可惜“我是只会歌唱的傻瓜”,现实是爱情最强的宿敌。吉他和大提琴的旋律贴着人声缓缓流淌,轻巧的鼓点更是整首歌的精妙之处。“斑马 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 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有你的地方我无处栖身,没有归宿的爱和言语,随着流浪的自己又走回无尽头的宇宙洪荒。

 

  宋冬野之所以特别,之所以被很多小众青年高声拥护,是因为他的歌脱了伪善的爱语和虚空的谎话,人间的烟火气息很好地被包裹在旋律间。里面有每个生活俗人的世界,呼呼喊喊,身投洪流,到最后安然地沉淀在河床之上,不寻高处,不觅他方。他也不期许什么诉痛,什么警醒,什么脱俗,他就唱着平凡的自己、平凡的朋友和平凡的生活,撩动平凡听者平凡的心。这种质朴和不声张,就是最扣紧住生活的爱、忧伤、青春和最终离别。得不到所有人的欣赏,那他就只拥心里那座纯净的永无岛。

  “青春和瞎子一起 变成了哑巴 今天扯平了我们的当年 分食了理想”
  《关忆北》很少被人谈起,披着厚厚的灰尘躺在这张专辑的深处。但其实它异常地耐听,说的也是最生活的事。吉他贝斯的和声简单却不失律动感,由尧十三共同完成的那段飘渺的哼唱,美到所有感官都浸入了微甜。“你可知道你的名字 解释了我的一生 碎了满天的往事如烟 与世无争”,这是年少时代最好的爱情,我不顾一切抓紧你的手走到了江南,肩头落满了从北方疾驰而来的风雪,但我此生有你就够了。“当你装满行李 回到故乡 我的余生 却再也没有北方”,当现实残酷地吞噬了爱情和理想,我却再不知去向。故乡被奔腾而过的年华拖入背影的尾尖,无论多少次的回头,它都已经被南方棘手的阳光洞穿,变为风尘四散,长长的大街上只剩下孤独行走的人。

   “让我再看你一遍 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初次听安河桥的时候,从一开始就缓慢而来的马头琴声和沉重的中国大鼓,裹满了悲愁深深地撞进眼眸的深处,泪水就无预示地涌出眶来。这大概就是离别的况味,无数的重拳不做任何铺垫就狠狠地落在心室上方,把你击得体无完肤。安河桥有所有宋冬野过去的放肆和温情,还有音乐的起点。但它没有从趋向死亡境地的城市改造中幸免,最终沦为钢筋水泥的奴隶。“让我再尝一口 秋天的酒 一直往南方开 不会太久”,所以他离开了,想去望一眼江南,没想到一望就是很多年。他在南方湿滑的泥潭里摸爬滚打,一双手却始终伸在脑袋上头,像是要最后抓紧北方赋给自己的姓名。“让我再听一遍 最美的那一句 你回家了 我在等你呢”,铜管乐从沉沉的背景中翻越而来,礼乐般深远的梦境裂断,稀释了泪水和失去重心落了地的悲伤。有一天他还是回到了北方,回到了安河桥,原谅了钢筋水泥和世事的无情,重获力量然后捡起破木吉他,继续做城市的漫游者。

 

  在宋冬野的豆瓣站子上,有他自己写的一段话。“我愿一切美好的人和我说话时 都带着蜷缩在北方半岛冬天被窝里的甜美 愿所有从容不迫的谈话 都是值得平静下来去播撒的种子 最后树上会结出一碗 蜂蜜一样的月亮”,这大概是《安河桥北》最初也是最愿传达的平和及安澜。理想和爱情的命途尽头,是永恒的家。

  嘿,我们一起回北方好不好。
  让魂魄和梦想回到它们最初生长的地方。



[责任编辑: 赵鑫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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