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武汉放晴,阳光挠痒眼睛。
我回想起高中的某个正午,小睡过后,阳光还很强烈,沿着路延,半眯着眼,走去教室。耳机里放到《Helena》,只消副歌一句,“What’s the worst I could say? ”我便原地升起,瞬间清醒。
那时,My Chemical Romance的歌成了对一个终日闷沉的少年的解救。很经常,在某些傍晚,吃过晚饭,教室忽然不再呆得下去,身体像被压在地面一般,喘不过气。从教室里跑出去,戴上耳机,听Gerard Way撕裂的哭腔唱“You’re just a sad song with nothing to say……”,然后拼命想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再一点一点捡起丢掉的勇气。
我的化学罗曼史相当半吊子,也相当鼓舞人心,因为,他们就是生命的盛大游行始终存在可能的佐证。
主唱Gerard八岁的时候,外婆给他买了把吉他,他就想自己将来要成为一位吉他手。只是可惜一直弹得很烂,加了些小乐队还被人踢出来。对,因为技术欠佳。
后来他去纽约念了大学,学了四年美术,毕业就去了卡通频道实习。期间911发生了。
“Fuck art. I’ve gotta get out of the basement. I’ve gotta see the world. I’ve gotta make a difference.”
一周他后跟鼓手组了团,在鼓手家阁楼上录了两首歌。Dome给他弟弟Mikey Way听到了,然后这个乐队有了贝斯手。对,他弟弟是听了才要去学的。
总之,几个随便的男孩,突然觉得想做点什么,于是故事开始了。数年以后,那个曾经被不知名乐队踢出去的吉他手写出了那首《Helena》,纪念八岁时送给他吉他的外婆。
我还记得高中最后走读的那段时间,下晚自习,就在校门口的小摊买炸鸡块或者麻到不行的面筋吃。有时带面包回去,当第二天早饭。一个人不自觉会走得很快,戴着耳机,半游离状态。脑袋里不想东西,也懒得想。平克的《Wish You Were Here》总是在快走到家时在听,可我没有另一条鱼可以希望,走在这被无数人走过的路上,被路灯的橙色光芒淹没,没人知道。但MCR总不一样,他们了解你的痛苦并且用力替你喊出来。随机放到他们,不会切歌,听嬉皮笑脸地唱的《Teenagers》,或者切齿切肤的《Famous Last Words》,虽然一扫疲倦也不可能,只是听到歌里那样唱“I am not afraid to keep on living, I am not afraid to walk this world along.”然后,就会迈大步子向前走。
或许也很关紧要,那之后EMO乐队纷纷转型,比如PATD、Fall Out Boy。MCR的解散跟这也没法无关。Gerard在14年的采访里讲,他当时想,做完The Black Parade或许就可以结束了。想以最好的作品告别简直是艺术的理想主义,而他还是会被推着向前走,家人、成员、乐迷、公司种种,于是专辑有了下一张再下一张……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他们,就是那首《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清脆的钢琴前奏,然后温和的男孩的嗓音夹着军鼓声。一段结束,撕裂的哭腔把第一段再重复,之后吉他、贝斯加进来,当听到他唱到“I’m just a man, not a hero. Just a boy who had to sing this song……”时,就决定周末放假回去下载他们别的歌。
后来鼓手Bob离开了My Chemical Romance,他们还是出了新专辑Danger Days,风格大概也变成了流行朋克。Gerard唱腔依旧,可新鼓手的鼓点却少了Bob的神经质与爆发力。虽然风格变了,还是喜欢。《Na Na Na》里发疯一般地“Na”个不停;《Summertime》的温柔逃离;《S/C/A/R/E/C/R/O/W》里扑面的夏日气息……
我还记得那时候洗澡总把蓝牙音箱带着,听Gerard吼着“I’m not okey. I’m not okey”,喷头的热水洒下,然后不知羞耻地甩着头,仿佛是自己站在话筒面前,用声音拯救他人。也从那时开始,我把洗澡当作是一种慰藉。
但是Gerard却说感觉自己停止成长了,酗酒变本加厉,尽管那时他已经有了女儿。Bob的离队大概也是乐队解散的原因之一。或许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得更好了,期待也会变成重荷。在解散前出的一张未发表的作品集里,有首《Ambulance》,那大概就是他交付生活的答案。对自己对乐队生涯的接纳,对自身的平凡与想与摆脱平凡的努力的接纳,对那些期待的目光与失望的眼神的接纳,所以他唱“and we are not ashamed!”
我还记得高考完,坐在大巴车上,从绵中的考场回南山。我就坐在司机后面那排,透过玻璃看。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跟平日并无区别。长虹大道,南河大桥,道路跟建筑都向身后退去。我们也成歌里唱的“We are the kids from yesterday……”于是当时平静得出奇。故事总还是会被写下去。
在乐队解散后一年的采访里,杂志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解散了。“I think everybody tried to savage it ”,他就这么回答。他知道也许很多歌迷会生着气,错愕,但觉得就这样告别没有不好。既然自己已经停止成长,只是不断在重复自己,又何必再强撑一个榜样的形象?
“We Are Punk Kids, We’re Not Role Models.”
的确,他们丝毫不够“榜样”。Gerard有过吸毒、酗酒和长期的抑郁,而MCR恐怕是数不多唱不上去自己写的歌的乐队。每次看他们现场视频都忍俊,而Gerard经常会狡黠地把话筒递给台下的人群。但在他唱的刹那,声嘶力竭在所不惜。他们是一群EMO男孩,MV都可以拍到鼓手主唱一起骨折。
到今年4月23号,乐队解散四年了。Ray的卷发我肯定忘不了;Frank加了新乐队玩得很开心;Mikey长那么俊也有了小孩;Gerard画画漫画也养活得了自己跟家人,偶尔跟老朋友联系,发发神经,之前还随便出了张个人的专辑,封面他穿着艳丽的西服,染着橙色的头发,玩了一把华丽摇滚。虽然也谈不上成功,起码又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这样不也挺好?
于是此刻,我毫不费力地想起他们最后的一些歌,比如《The Lights Behind Your Eyes》,不要让他们夺走你眼底的光芒。十二年时间匆匆,快来不及想,一个半吊子的乐队最后也照亮了许多别的少年的黑夜。你们解散了,那些被照亮过的人更将完完整整。
国外的歌迷说My Chemical Romance不止是个乐队更是想法,乐队完成了,而想法还会延续。我倒觉得不必想那么多,毕竟我们是贪心的孩子,有太多听过无数次的歌,它们又会被新的歌挤到后面,被收进抽屉,被蒙上灰尘。
只是多年以后,如果偶然听到有段旋律,我一定倏地记起那句:“When I was a young boy……”接着再想起,昨日听到这首歌时的光影和心情。这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