啶虫咪用得差不多了,偏房角落破纸箱子里林林总总地放着不少空药瓶,这里面不见光,阴冷的气儿顺着门缝儿往外渗。盖的时候特意只留了个小小的后窗,透着点儿让人能看清库房里物件的亮。里面不住人,放的尽是些农机的零件和各种各样的工具,门后还立着几筒开春播种用剩下的薄膜。
门的合页很久没换,锈得发红,门框也被雨水泡得有些变形了,费了些劲儿,酒水才把门推开。门框痛苦地叫了几声,掉下来些墙灰。刚推开个窄缝,那只产仔没多久的花猫,就从门里窜了出来,往凉棚的桌子下懒懒地一趴,淡漠地眯着眼瞅他。
房里洋灰板上散落着不少起子、扳手、垫片、螺母、螺帽,还有不少被踩碎的焊条。墙边空油桶里挥发出的柴油和汽油混着铁锈味,往人鼻子里灌进一股股腥甜。酒水走到房里面,拿起一个药瓶子揣进了兜里,父亲说到了店里,让老板照着瓶子拿货就行。
就这么着,酒水坐着他团里和等重废铁一个价的烂班车,晃晃悠悠地进了城。他不懂棉花地里的事,要不是父亲农忙,母亲出差学习,他怎么也和买农药打不上交道。高中的暑假这么短,还得用来跑腿。
车里闷的要死,开着窗子也刮不尽人身上粘腻的汗味儿,前排的女人估计是在某个不正规的小发廊做的头发,有股廉价工业氨水的刺鼻气味,酒水在座上歪着脑袋,半睡半醒地到站了。客运站里很挤,人又都躁动不安,汽车尾气呛得人鼻子痒痒,酒水觉得自己有点晕车,闻了这股味儿差点没吐出来,强忍着恶心,赶快招手搭了个出租车。
“师傅,去老街金马市场。”
这师傅不爱说话,伸手啪地把计价器按下去就专心致志地开起了车,也不和酒水搭话。外面热,里面却冷得像冰窖,车载空调疯狂地运作着。冷气扑面而来,但毕竟是人造的冷风,有股子很奇怪的味儿,像是别人在往你鼻子里塞水宝宝。酒水把出风口往下一拔,不让它对着自己脸吹。
到了,付钱,下车。
买好的啶虫咪,刚走出店门没几步就迷路了,这块的建筑物太乱,太杂,新的旧的就那么胡乱堆在一起。不过反正酒水也不急,就顺着一条小道慢慢走,结果人却越来越少了。
怎么,这还有家书店啊?可真是稀奇了。酒水抱着药箱子走了进去。
书店的地儿不大,装修得却讲究,木质的书架都上了年代,有好看的包浆,却没有积下一点灰。这书架摆的也挺有趣,你一次只能看见一排,想看见其他的还得绕弯弯。看了几排书也没瞅见老板,再转个弯,忽然就看到了一个女生斜倚在前面的书架子上,手里捧着本书站在那儿。短头发,白裙子。要想往前走就非得从她面前经过不可,酒水猫着步子经过她,不想打扰人家。
女生没喷香水,但怪了,酒水觉得自己闻到了月亮的味道。可月亮是什么味道?当他从书店里走出来时,没买一本书,但他已经是凭借鼻子思考的哺乳动物了。